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被权威杂志《逻各斯》(Logos)评为“一个世纪以来改变人们思维和生活方式”的105部著作之一,50年前《艺术的故事》刚问世时的一段书评说:“这部肯定被广泛阅读的著作将会影响一代人的思想。贡布里希的学问,尽管在这一领域工作的任何学者都不难察觉,但他却表达得不露声色,而且几乎在每个论题上都讲出了新意。他以寥寥数语就阐发了一个时代的整体气氛。”这段文字出自当时的艺术史权威博厄斯之手,半个世纪后被证明绝非溢美之词。
《艺术的故事》顾名思义不是一部高深的学术著作,作者开宗明义:本书打算奉献给那些需要对一个陌生而迷人的领域略知门径的读者。因此作者的任务是用浅近的语言,让读者用崭新的眼光去观看艺术作品。简而言之,这是一部通过艺术史来帮助人们欣赏艺术的通俗读物。
德国艺术史家温克尔曼在观看一件巴洛克雕塑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什么样的轮廓啊!”显然,艺术欣赏的首要问题就是形式问题。这也使我们想到了另一位伟大的艺术史家、形式分析的奠基者沃尔夫林,他在《艺术史的基本概念》中曾对形式分析的问题提出了五对概念,即线描性和绘画性、平面和深度、封闭形式和开放形式、多样性和同一性、明晰和朦胧。这五对概念影响深远,成了后来讲授艺术形式的出发点。然而在《艺术的故事》中,我们却看到了作者更简洁的手法,他只用构图设计的平面性和忠实自然的立体性这一对概念就完成了沃尔夫林五对概念所起的作用。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分析法也是作者贯穿全书的一个重要观点,我们在阅读时将不难发现。
作者的另一个重要思想,即作者在前言中所交代的一个观点:一方面,在艺术问题的解决上,某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无论怎样激动人心,都毫无例外的在别处激起了新问题;另一方面,艺术发展在一个方面有什么所得或进步,都必然会在另一个方面有所失,主观的进步概念无论多么重要也不等同于客观的艺术价值的提高。正是由于这些原因,《艺术的故事》讲述的是各种传统不断迂回、不断改变的故事,每一件作品在这故事中都既回顾过去又导向未来,因为在这个故事中,哪一方面也不如这样的景观奇妙:即一条有生命的传统锁链还继续把当前的艺术跟金字塔时代的艺术联系在一起。换句话说,“艺术为何会有一部历史”?作者以其特有的方式给出了回答。因此,如果说《艺术的故事》有一种艺术史的模式的话,那就是艺术问题史的模式。它不仅不同于艺术进步史模式,而且尤其反对那种已成了陈词烂调的艺术是时代精神表现的模式。正是在讨论艺术问题的提出与解决时,作者建立了一个社会情境的模式,这个模式的主要内容就是艺术家所面临的问题情境。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用简洁的语言把手中的问题表达得如此清楚透彻,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贡献。本书不因用语浅近而降低理论的深度,正所谓“意深而文明”,使其写作本身就成了一种艺术。
西文艺术史的研究,从作为一门学科算起,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它的研究重镇在20世纪上半叶之前,主要集中在德语国家,所谓的艺术史的语言就是德语的语言。从20世纪初,艺术史研究中出现了一种趋势,即要为艺术史找到一种科学基础,于是学者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心理学,并产生了很多心理学式的艺术史研究理论。其中有一种可称为所见与所知的理论。这种理论认为历代艺术家坚持不懈地与妨碍他们精确描绘视觉世界的知识进行斗争。知道事物实际如何,例如知道人的面部是以鼻子为中轴线两边对称,就会妨碍人们对侧面像的描绘,要获得纯粹的视觉艺术就需要不带成见地观看这个世界,就是这场与知识的破坏力量的斗争,以及要恢复“纯眼”的决心,使艺术从埃及的完全“概念性的”艺术走向了印象主义的完全“知觉性的”艺术。
《艺术的故事》的心理学出发点正是这种观念,作者谈到了原始人和古埃及人画他们的所知,而印象主义者却想画他们的所见。通读全书,我们看到艺术家如何从原始人和古埃及人的概念方法一步步走到印象主义的方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结尾写道:在印象主义的方案中也许有某种矛盾导致了再现艺术在20世纪的崩溃。因为实际上没有哪位艺术家可以抛弃所有的法规和程式,单纯地画他的所见。换言之,作者提出了所见与所知理论本身存在的一个巨大问题。从而把这个理论问题留给了他的更高深的著作《艺术与错觉》去解决。至此,我们可以进一步地说,《艺术的故事》不仅教给人们欣赏艺术,而且它还让人们欣赏了知识和智慧的魅力。
《艺术的故事》从出版以来,英文版发行量超过600万册,被译成30种文字。把成千上万的人引入了艺术的殿堂。卢浮宫博物馆馆长罗森伯格把它誉为“像蒙娜丽莎那样饮誉世界”,而普通的读者则称之为艺术史中的圣经。
最近三联书店以精美的印刷和译文出版了这一杰作。我们相信,对于那些熟悉贡布里希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令人欣喜的礼物。而那些不熟悉的读者也必将会从中发现一道崭新的公式,即摄影大师卡蒂埃一布勒松所说的:知识+眼睛=贡布里希。